一、不打不相识
走进人大的时候是我心情最灰暗又最苍白的时候,每天低着头走在路上,看着一块块或方或圆的地砖,一直到研二楼的大厅;然后低着头钻进电梯,旁若无人地按一个“6”的按纽。那时侯觉得心都被击成了碎片,每天只是坐在宿舍里发呆,或者把自己关在布帘子里,一块块缝补那受伤的心灵。
第一学期除了必修课外,我又选修了“政治社会学”和“企业人力资源管理”两门课,分别由国际政治系的景老师和劳动人事学院的彭老师讲授,人大的老师到底是不同,他们的课简直是引人入胜。
就在政治社会学结课的时候,景老师让大家自己选题做一篇“Term Paper”,并在课堂上一一做记录,提到“村民自治”的时候,景老师念念有词地说“哦!两个人”,我一听就有点不高兴了,心里琢磨着:“这是谁呀居然和我做一样的题目,难道他不知道我喜欢研究这个问题吗?”转过脸恰好看到了他——一个酷似日本球星中田英寿的很酷很酷的男生,虽然比较介意这件事情,但是下课后我还是留了一会儿,问他要了联系方式,准备有问题时大家随时交流,他是98级的,算是我的师兄。
一个星期之后,我到宿舍里去找他,他很慷慨地搬出从北图捣腾回来的资料,还告诉我可以拿回去先看看。我们还交流了一些做论文的心得体会:先找一些二手资料,好好看看定一个大方向,再找第一手资料,研究之后定下题目和提纲,然后反复推敲琢磨,一直到逻辑上无懈可击了,就开始动手写作,初稿出来之后,再做一些查漏补阙的工作就OK了。还真别说,在以后做论文的时候,这套方法的确帮了我很多忙。
一来二去,我和师兄就混熟了,他告诉我家里人都在经商,他对做学问不感兴趣,只想经商。听到这些我大感意外,因为在我看来这个本科在吉林大学学习哲学,跨专业考到人大的师兄,分析和处理问题的能力很强,做学问也是一个好料子。但不得不说我是一个人际关系方面的天才,“人们在做什么工作、他能起到什么作用、他未来有什么打算”,诸如此类的问题往往会被我敏锐地捕捉到,在合适的机会再把这些看似零散的东西组装起来,创造出其不意的效果。师兄想经商的想法立刻被我捕捉到并储存到记忆中去了。
在那门“人力资源管理”课上,彭老师对大家说:寒假时如果想到深圳的一家电子公司去实习的话,可以报名,他会选出一批符合要求的同学到那里工作一段时间。彭老师是人大的一个神人,一度准备移民,到了国外以后,用他自己的话说是“过了不久就卷铺盖卷滚回来了”,回到人大以后,首先把《走遍美国》引荐进来,又组织译介了一批国外的书籍,后来又做了企业管理咨询顾问,当时的他在业界已经很有点名气了,成为多家大集团公司的座上宾,过着空中飞人的生活。因为他曾经给深圳的这家公司做咨询,所以说话很有些分量。毫不夸张地说,当时彭老师的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,我突然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:“让我师兄去实习”,我曾经还向同宿舍的鸥念叨过这个事情,她却劝我清醒一点:因为一来我师兄从来没有去听过彭老师的课;二来就算彭老师的课动辄上百人,教室都快挤破了,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事,我师兄学的政治学,和企业管理根本不沾边呀!
但是我没有放弃这个计划,秘密地准备着。因为出差两周,彭老师的考试推迟了,这正好给了我时间准备这件事情,我精挑细选地准备了一张贺卡,对老师大大祝福了一番,还专门写了一封信,恳请他推介师兄到深圳去,考试那天随同卷子一起交了上去。那一刻,我充分感觉到:人的能量级别太不一样了,比起能在圈子里呼风唤雨左右逢源的Mr.彭,自己渺小就像一颗蚂蚁。
考试结束以后,我原以为此事毫无希望了。想不到一次偶然的聊天,得知住在隔壁的“鸡蛋”的导师是彭老师的太太,“鸡蛋”江西人,个子不高,说起话来总是眉开眼笑,特别开朗热心的一个女孩,后来去了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学习农业经济。我赶紧找到了“鸡蛋”,让她帮忙跟导师说一下我师兄的事,到底是太太的话起到了作用。就在考试完第二周,我接到了师兄的电话,他说彭老师亲自打电话给他,让他准备一下寒假到深圳去实习,并且定下了出发的时间。
临近元旦的时候,班主任毛老师准备和大家搞一个联欢,其实我们班人不多,一共13个人,8个男生5个女生,人称“八大金刚、五朵金花”。班长把为大家采购礼物的光荣使命交给了我,采购那天我叫师兄和我一起去天成市场,上学的时候大家都爱去那里,因为它在北图对面,离人大比较近,而且东西又便宜。就在买笔的时候,我看了一下挂着的样品随手仍在摊位上,其实一般的摊主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,偏偏那天我们遇上了悍妇,她一看就急了,那时侯我特爱笑,我没有在意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表情,没想到那更加触怒了她,她开始大声嚷嚷:“乱翻东西,还笑,真是……”一连串难听的话脱口而出,师兄立刻大发雷霆、声色俱厉,那个悍妇被震住了,我赶紧拉了师兄,远远地还听到悍妇在骂骂咧咧。一时间,我觉得自己给师兄添了麻烦,觉得十分尴尬,像一个闷葫芦一样低了头不肯说话,师兄看见后,很释然地给我讲笑话,那一刻我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呵护和宽容的感觉,鼻子酸酸的……
元旦过后,妹妹就准备奔赴考研的战场了,当时她报考了北京体育大学的“奥林匹克运动”专业,考试之前学校办了一个辅导班,得到消息的时候,一门课已经讲完了,幸亏遇上了我们的一个河南老乡薛红卫,妹妹说借他的书划划重点,老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要知道妹妹和他考的是一个专业,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对手,能做到这一点真是太不容易了。我们很少说感谢老薛的话,但正如人们常说的“大恩不言谢”,更多的时候,我们觉得仅仅用语言真的不足以表达我们所有的谢意……
当时老薛住在离人大不远的国家气象局招待所,由于妹妹不熟悉路,我决定帮他去取书,去之前我找到师兄问气象局怎么走,师兄问我:“这么晚了,你去那儿干什么?”听完我解释,师兄主动要求和我一起去。
那天晚上气温在零下7度左右,滴水成冰,连师兄都带上了帽子,我们骑车到气象局找到老薛,他爱人也在,我们简单聊了几句,老薛就很慷慨把书给了我们,今天想来,我都佩服老薛为人的宽厚、磊落和肚量,令人欣慰的是第二年9月份的时候,老薛和妹妹一起走进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体育大学。回到学校后,师兄半开玩笑地跟我说:“幸亏我和你一起去了,不然人家爱人看见了就会说,看,来了一个漂亮女孩,你就把书借给她了”。说心里话,我从小做事情就特别独立,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冲在前面,摔倒了爬起来,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,从来没有想到有一个人会为自己遮风挡雨,那天晚上师兄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。
放寒假的时候,大学同学邀我去家里玩,她是我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,后来毕业跟着老公来到北京在延庆一中当老师。本来准备让妹妹同去,但念起来她快考试了,我只好一个人去。那些天北京下了很大的雪,八达岭高速也封了,我只得到北京北站坐火车去。第二天五点多我就起床了,一路赶公交去西直门,从来没有在大雪天早晨那么早出门,漫天漫地的大雪掩盖了城市那灰褐色阴冷的表情,天地一片银装素裹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,到了北站见到稀稀落落的几个人,心里突然之间郁闷到极点,那一刻突然分外地想念起师兄来,是啊!寂寞的旅途、如此壮美的雪景,要是有师兄在多好啊!可惜他一定又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去了,或者跟那些仰慕他的小女孩一起玩去了,再说了人家是我什么人啊?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陪我一起去,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沮丧。车票出奇地便宜,好象才三四块钱,坐上车看到一路的北国壮丽雪景,尤其是看到火车在詹天佑的“人”字型铁路那里,突然掉头向后开起来,那寥落的心情才得以释放。
妹妹考试结束,我们就回了河南老家。一天晚上,全家人都睡觉了,突然接到师兄打来的电话,他告诉我正在去深圳的火车上,本来公司准备让大家飞过去,但临时改为坐卧铺过去,他还告诉我同去的都是彭老师的嫡系弟子,只有他一个例外,而且还是个学政治学的,跟企业管理根本不沾边,一上车大家就开始问他“是不是彭老师的亲戚”。
二、第一次收到情人节礼物
过了年初五的晚上,我就急急忙忙赶回北京,因为要帮妹妹联系一个导师,查看考研成绩。初六早上到了学校,整个宿舍楼里空荡荡的,没有几个人,跟导师联系以后,说让过了元宵节到办公室见面,这个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。
接下来的时间是我一个人过的,那时候我有一个小电饭锅,当时的学校看起来地广人稀根本没人管,于是我就猫在宿舍里做饭吃,三天的时间没有和一个人说话,见到燕子的那天都快不会说话了,有一种重返人类社会的喜悦和心酸。
燕子毕竟是有家的人,在宿舍里坐了一会儿拿了东西就走了,偌大的房间又剩下我一个人,这时候我又想起了师兄。打电话给他的时候,他说想再住几天,我问他论文写好了吗,他说还没有,我说:“那你还不回来写论文?”师兄知道我的心思,于是赶紧应和着我说:“对对,我马上就回去,买好票再打电话给你”。
初九早上,接到电话知道他晚上就到,专门到人大对面的城乡仓储超市买了皮蛋、肉馅和香米,准备做皮蛋瘦肉粥晚上一起吃。
大概六点钟的时候,粥做好了,我在宿舍里等得直着急。快八点的时候我接到了师兄的电话,说他已经在公交车上了,叫我到东门去接他,我乐得一颠一颠地就去了,一路上心情就像熨斗熨过似的那么舒畅……
见到他的时候,突然有点不好意思,变得矜持起来。吃饭的时候,才知道他本来应该在北站下车,但是下错了,只好从清河坐公交回来。其实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一般是不会下错的,可能他着急回来,但一个大男人又不好意思直接说,这也是我很欣赏师兄的地方,他对人好不会说在明处,你只有慢慢去品味去体会!
不知道那皮蛋粥味道怎么样,只是一直听他说“好吃、好吃”!吃完饭我看锅里还有很多,于是就盛了几碗,送给旁边宿舍的王丰和“鸡蛋”吃。
见面之后,我们异常兴奋,但好象总保持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,虽然没有让我感觉疏远,但也没有什么亲昵的意思,我们只是滔滔不绝地聊天,他说在深圳的事情,我说过年的事情,还把自己写的文章拿出来给他看。说话的时候,他会注视着我,那种诚恳热烈的目光充满了信任,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独特最难忘的目光,好象不用说话我们就彼此明白了对方。我不是什么特别漂亮的女孩,但是在他眼里,我却充满了魅力,他对我评价贴切而且独到,迄今为止他是最最懂我的人。
聊了一晚上,临走的时候也记不清楚他说了什么,我当时就不高兴了,气呼呼地对他说:“你走吧,以后别来了”!他没跟我计较,还嬉皮笑脸地说:“看来我以后得少来,来得多了不是客”。他的这点我也特别欣赏,脸皮比较厚,从来不跟女人一般见识,不跟她们斗气,因为他知道女人好耍小性子,说气话。
此后几天,师兄照来不误。大约三天以后,我接到了同宿舍秀丽的电话,她说晚上就到从北京站下车后坐车到动物园,因为东西特别多,让我们帮忙去接她。
晚上当然是师兄陪我一起去的,北京正月的夜晚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,我们在动物园等了足足四十分钟。起初我们站在那里,把手揣在兜里;过了一会儿,开始在地上踱来踱去,甚至蹦蹦跳跳来对抗无孔不入的寒冷;最后实在冻得不行了,我一把抱住了他,那个时候冻得简直都要哭出来了,哪里还顾得上不好意思,他矜持地没有抱我,于是我慢慢松了手……那一刻,我相信确实能冻死人……把秀丽送到宿舍,我就去了师兄那里,我问他是不是冻坏了,他的回答特别有意思:“人家都一再地说对不起了,我们还能说什么呢?”其实他的意思是说,别太在意这些小事了。
转眼间情人节到了,他说要买裤子,叫我陪他一起去。在路上他一直在唱“没有情人的情人节”,也不知道是自己唱着玩,还是唱给我听。当时的我没有在意,因为记得以前他告诉我他有女朋友,只不过父母为了拆散他们,把女孩送去美国读书,已经两年多没有见面了,只是打打电话,他不知道该怎么办,心里特别痛苦,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忠诚于那个女孩。我这个人性子比较直,那些已经有女朋友或者结婚的男人,对我而言就像贴了封条一样,我想都不去想。所以当时我就想:“唱这个歌干吗呢?而且一直唱,也不嫌累!”
我们先去了城乡仓储,他买了一套“adidas”的香水,一瓶男士香水自己用,另一瓶是送给我,那是我第一次收到情人节礼物,我25岁。
后来我们坐车到公主坟的“Robinhood”专卖店,师兄挑了几条裤子,在镜子前试来试去,叫我看怎么样。那时侯的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,因为我从来没有陪男孩买过东西,尤其是裤子。我不好意思看他,也分辨不出来哪条好看,只觉得店里的灯光太刺眼。最后成了他的独角戏,他说哪条好,我就随声附和,走出店门的时候,我长出了一口气,腿都有点发软。
下午,师兄带我去吃麦当劳,又是第一次一个男人带我去麦当劳。
接下来的几天,他又陪我去双安商场的顶层打游戏,还别说,我从小到大好象都不知道电子游戏怎么玩?那天晚上他陪我玩了够,射击、麻将、骑摩托、开车,把所有的东西都玩了一遍才离开的。
那段时间,人大周围的地方也被我们吃遍了,一次经过东门过街天桥的时候,一个人的在吆喝着:“身份证学历证、驾驶证户口本……办证吗?”那时侯的人大东门,是北京市著名的窝点,各种各样的人来往穿梭于那块地盘上。在经过那个人旁边的时候,师兄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:“有结婚证吗?”声音不大,眼睛也不看我,很酷很酷的样子……
三、无形的阻隔
一天晚上,我梦到了以前的男朋友,起床后心里一阵阵发堵,呆坐在布帘子里伤心,不知不觉胃疼起来。等到大家都走了,我赶忙爬起来打电话向师兄求救,一听到是他的声音,我就一抽一抽地哭起来,他吓坏了赶紧问我:“怎么了?你怎么了?”
“我胃疼,你有胃药吗?”我知道他爱胃疼,于是不假思索地问。
“哦!有,我前几天也不舒服,你等着!”
我等了至少一节课的时间,他才敲门进来。我问他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,他说自己洗簌比较慢,我也没多想,但事后看到他带给我的药是未启封的,我才知道他是去东门的药店之后才过来的,但他用洗簌搪塞了过去,我也没有把这件事说明,但是心里明白他对我的好……
我一抽一抽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,他在一边劝我:“快别哭了,哭就不好看了!”尽管刻意地放松着表情,但他的眉头还是不自觉地纠结着。临近结尾的时候,我总结性地说了一句,“虽然他带给我那么多痛苦,但总算把我完整地留给了未来……”听到这句话,师兄的表情突然云开雾散,笑着对我说:“那不就得了,你还哭什么?”
接着他讲了自己的大学生活,讲他那个时候如何土匪、如何传奇,我听后大惊失色,不得不说那时侯我的心理素质太差了,对男人要求得近乎苛刻。在我眼里,他就是那种文质彬彬,像阳光一样开朗的大男孩,我无法把现实的他和过去统一起来。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,他很有桃花运,女孩子们都喜欢他。也难怪,他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,一种闪耀着大气和人文关怀的光芒,会感染你牵引你带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朝他飞翔,可能这就叫“魅力”吧!
那天晚上他去洗澡,学校的澡堂在东门附近,我懒得去,他叫我在宿舍等他。等他回来以后,我坐在他床边无意中唱起了《伤心太平洋》,“我等的船还不来,我等的人还不明白……”唱到这儿我突然停住,一本正经地对他说:“应该改一下,我等的人还不来!”他本来正在高兴的表情一下怔住了,顺势倒在床上,像一个耍赖皮的孩子那样嬉皮笑脸地说:“我知道,你喜欢的是大老虎,我呢?是一只病猫!”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在我面前那么顽皮可爱,那么随情任性,那一幕我终生都不会忘记。其实,我心底里是喜欢他的,但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,我们俩年龄一样大,他看起来每天都清清爽爽,无比阳光;而我好象总有一种乡下女孩的土气儿,因此我总是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。
于是我接了一句:“我可不去给土匪当押寨夫人!”
他则毫不谦虚地说:“那多好啊!你回去了,我的哥们儿会对你夹道欢迎,那多威风啊!”
吃完晚饭,我们开始沿着校园散步,那时侯人大校园里有一个自由市场,市场的外围大概是一个田径场的标准距离。那天晚上,我可能真的是生气了,(现在想来当时的我真是幼稚,你跟一个男人的过去较什么劲,再怎么说,毕竟那已经成为过去了)围着市场绕了七圈都不肯开口说话,他一直在旁边说:“说话啊,求求你开口说话好不好?”转到第八圈的时候,他大概实在忍不住了,一把把我抱起来,可着劲转起来,一边转一边还恶狠狠地说:“我让你转,我让你转……”记不清楚转了几圈,当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他力大无穷,我一阵眩晕。被放到地上的时候,我已经不辨东西南北了,但还是一把推开了他,踉踉跄跄勉强站住,这是我们两个谁都没想到的结果,一时间空气凝滞了……
走进研二楼电梯的时候,我看见他鼻子冻得红红的,我突然心里一软,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他的脸,但就在那一刹那间,我又想掩饰自己,于是只好像卖笑女郎那样做了一个很轻薄的动作,还阴阳怪气轻飘飘地说:“要是你妈知道我这样教育你,她会感谢我的!”他不看我,无动于衷目光冷峻地说:“要是我妈知道你这样,她根本不让我和你交往!”到了宿舍门口,他没有进去,就跟我说再见了。
后来的几天,我没有见到师兄,几次电话打过去,都说他和朋友喝酒去了,晚上11:00多还没有回来,第二天6:00打电话过去说他已经走了,问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吗?说是回来了。不知道他为什么每天都去喝酒,好象以前不是这样的……
元宵节那天晚上,师兄打电话要我去玉泉路接他。那时侯的我根本不知道玉泉路是哪里,他说打车到公主坟再坐地铁。七里八拐地见到他是在麦当劳门口,我们进了麦当劳。我点了两份套餐,拿过来的时候,他已经趴在桌子上好象睡着了。我坐在他的对面轻声地说“来,吃点东西吧!”他一边应着一边趴在桌子上不动,我自己一个人吃着麦辣鸡腿汉堡问他:“你为什么叫我出来?”
他抬头注视我“你不高兴吗?今天是元宵节!”这时候他眼神迷离,口气中带着暧昧。我一个人吃完汉堡,又看着趴在那里的他,很久。终于他抬起头看见我已经吃完了,于是说:“咱们走吧!”经过点餐小姐的时候,我要了一个袋子,把他的那份套餐带走。
我们打车回学校,我扶他上车,一路上我一边欣赏着2000年北京元宵节的夜景,一边打量着身边的他。闪烁的灯光中,他的脸显得很柔和,醉酒的样子像一个无助的孩子,在那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,只有我们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,我的心突然被打动了,举起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,他顺势倒在我肩上……
在他清醒的时候,总是和我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,我不知道那一刻的温柔是不是因为醉酒。车拐进人大的老西门,那是人大当时著名的“景点”之一,被学生家长评价为“像一个工厂的破大门”。进了门,我示意师傅往左拐,师兄突然对我说:“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宿舍了!”
我打了一个激灵问“那去哪里呀?”
“去学校的三招。”
我轻轻地说:“哎呀!别去了,回宿舍吧……”
“不行,今天我们哪儿都不去,就去那儿!”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口气,又看到他孩子般的表情,我不敢再反对他。
到了教学3楼前面,我们下了车。我小声怯怯地问他:“去哪里要多少钱?”
“200多吧!”
“我可没带那么多钱!”
他有点不高兴,但还是耐着性子说:“怎么不早说,你回去拿吧!”
我说:“好!我回去拿,你等着。”于是我一路小跑地回去拿,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是不明白“住宾馆”意味着什么?当时我已经25岁了,还是不开窍到那种程度,在女孩子中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傻得可爱的类型。到研二楼去了一趟洗手间,又拿了钱,尽管大学时代的我是学校的运动健将,但回去的时候已经累得跑不动了,只得急急地走过去。
等我赶到的时候,师兄已经不在原处了,我等了一会儿,开始担心他。于是四处找他,甚至跑到宾馆问女招待“有没有见到一位先生进来,他喝了点酒,我很担心……”小姐一脸的茫然。我只好又到我们分别的地方等,过了一会儿,师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,我着急问他,他说没事上了趟洗手间。然后他叫我在原处等着,办好手续过来叫我。那时候的我还是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,只是站在那里傻傻地等。不知道是我刚才贸然冲到宾馆破坏了师兄的计划,还是天不遂人愿。不一会儿,师兄回来了,他无奈地说:“宾馆满了,咱们回去吧!”当时的我长出了一口气,不知道是悲还是喜。
经过教学楼后窗的时候,看见别人都在学习,我说:“看,别人都在学习,我们在干什么?”他生气地叫我不要教训他,快到研一楼的时候,他问我:“你为什么去了那么长的时间?”
“因为我害怕!”我怯怯地说。
他马上有点不高兴了,狠狠地说“你放心,开了房间我一个人住,不让你住!”说着他不再顾及我,撒开了步子风一般地向研一楼走去,我只能跑着追随他。
到了宿舍,他坐下来和同学看球赛,每当我跟他说话的时候,他就会转向同学那儿,抛给我一个侧面和一个肩膀,我坐了好一会儿,他好象饿了,主动拿起我带回来的汉堡吃着,他边吃边和同学说话,仍然不理我。最后我只好说:“你没事就好,我走了。”他不大看我只是点头,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,坐在那里没有动,这是第一次,他没有送我到电梯间,让我一个人走的……
不知道是因为他有女朋友,还是我们同岁,抑或别的什么原因,总之,我不大相信今生我们能携手天涯不离不弃,常听人说:“心魔即魔”,是啊!不知道是什么挡在中间,让我们即使对面相逢总有咫尺天涯的感觉。
四、有缘人,也会擦肩而过
又过了大概两三周的样子,一天晚上师兄又一次喝得醉醺醺的,打电话叫我到人大东门的花园里找他。我不知道他神神秘秘的干什么,于是就去了。
到了那里,他对我说:“今天晚上,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。”我茫然地点着头,稀里糊涂地答应着。他开始打电话给一个朋友,说要借用一下他的房子,和一个朋友好好谈谈,然后听他说“女孩”之类的话。结果大概很不乐观,他生气地说:“在承德,别开玩笑了!那你用座机打一个电话给我!”作为一个男人,一贯洒脱的他,此时此刻为了这件事情,不得不求人,那一刻我特别难过,因为我不想看到他那么没有面子地去求人,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,于是只好保持着沉默。
随后,我们去了人大东门的招待所,可惜又满了,我们在招待所门口徘徊了很久,他打电话给一个朋友,叫他到东门对面的酒吧等我们,我不明白叫别人来是什么意思。
然后,他带我去酒吧。经过天桥的时候,遇到一个乞丐,他口气粗暴地对我说:“给钱!”我赶紧像仆人一样掏钱给人家,一边走他一边对我说:“你说我对你怎么样?可是……”一听这话,我不大高兴了,我讨厌别人逼我就范,我知道他对我好,但总觉得时机未到。
平生第一次一个男人带我去酒吧——那种纸醉金迷、灯红酒绿的地方,而且那一天,他真的生气了,简直是气急败坏……我们坐下来,要了啤酒,看到他醉醉的样子,我说“还喝啊”!他执拗地拨开我按在啤酒上的手说:“喝!都喝,你也喝!”我摇着头说“我不喝”,他生气了“喝!必须喝”,说着咣咣咣给我倒满了一大杯。
他的朋友来了,是一个小个子男生,坐在我们俩中间桌子的侧边,像一个秤砣。这个时候,师兄用手指着我大声对朋友说:“你认识她吗?”
男生可怜地摇着头,他又说:“我告诉你,他叫凌凌,叫凌凌,你记住了吗?”男生又木偶般点头。然后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说:“我告诉你,这辈子我就是要娶这个女人做老婆,来,喝酒!”在酒吧那种朦胧暧昧的地方,好象不适合信誓旦旦,我摇摇头说:“他喝多了”!他“啪”的一下把酒瓶拍在桌子上,我吓了一跳。他红着眼睛说“我没喝酒”!然后他指着我重复了好几遍那句让我听来很刺耳的话,每次我都跟他顶嘴。男生大概已经明白师兄招他来的原因,示意我不要跟他顶嘴,我偏不。师兄终于被激怒了,他拿起那瓶啤酒咕咚咕咚往下喝,而且命令我也喝,我摇头,他就不高兴了,我也恼了,狠狠地说:“好!喝!我喝!”拿起那杯啤酒眼睛不眨一下就喝了下去,没有半分钟的时间,我就跑到洗手间吐了个一塌糊涂,走出去的时候满脸是泪,我不明白:难道爱就是受这样的折磨吗?
记不清楚我们怎么回的宿舍,只记得从那以后他不再来找我了,我会偶尔写信给他,研二离研一只不过一二百米的距离,纵使如此,对我们来说总是那么不可逾越。
三.八节那天,他没有来找我,也没有电话,我一个人去了学校八百人大礼堂看电影。回到宿舍,看到他送的CD,张信哲的《爱就一个字》,人不在,只有 CD静静地躺在那里。今天,我依然记得那些歌词:“爱就一个字,我只说一次,害怕听见的人勾起了相思……”“再也不愿看你在深夜里徘徊,不愿让别的男人看见你的妩媚,因为这样会让我心碎……”我一相情愿地认为,那些是师兄想说却没能说出来的话……
大概四月份的时候,一天晚上经过西门的时候,突然看见一个身影,很像我的师兄,另一个是女孩,抱着他的腰,而他把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,我以为自己看错了,转身再看的时候,他们已经消失在夜的黑暗中。
第二天我哭着打电话给他的时候,他问我是不是看见什么了?两天后的晚上,我们在花园里又见面了,他跟我说:“她从美国回来了,她说为了我,放弃了那边优厚的生活。我该怎么办?”我说:“你走吧!”
那时侯,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躲他,因为在我的良心深处,一直在为另一个女人忠心守侯。那一天,当我终于把这个男人完整地交给她的时候,我长出了一口气,但同时,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,和心碎,心碎得无法呼吸……
在研二楼的门口,我们很客气地说再见。回到宿舍我再也忍不住了,哇哇大哭起来,秀丽一看,问我是不是因为他,我点头。他立刻打电话叫他过来,当着他的面我哭得更凶了,因为此时此刻我无法告诉他,我真实的感受,只有眼泪……
我反复念着校报上的一首诗:“每一只蝴蝶都是花的魂魄,蝴蝶回来寻找它自己……”师兄不懂,也不可能能懂我那一刻的心情。
第二天央视的一档节目“夕阳红”,邀我们去做观众,录完节目,在军博等车的时候,下雪了,那时侯桃花已经开了。晚上10:00多钟的320车,人影寥落,望着窗外漫天漫地的大雪,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,因为我觉得只有天懂我,知道我受的委屈……
五、没有结局的结局
在师兄离开后的日子,我的心倍受煎熬,我曾经写了一封信给他,大意是:“如果在我年老的时候,还能遇到你,那我愿意是那个白发苍苍的新娘,因为那是我今生未了的心愿……”
之后的两年间,我们也在校园里见面,但形同陌路。
2001年,他毕业离开学校,到了一家广告公司。但房子租在了人大小南门附近,和同班同学一起。我们通过电话,我还去过他那儿一次,坐了一会儿。
2002年6月份,他突然跑到学校来找我,那时侯人大扩招,刚刚盖好了研三楼,它的北边是一个小花园和几张长椅,是聊天的好去处。时隔两年之后,我们再次坐到了一起。他告诉我,最近一年多来,每每想起我对他的好,总觉得自己是犯浑,要想发展得好,这辈子必须娶我这样的女人。我问他有没有看《康熙王朝》,我说自己宁愿做孝庄那样的女人,一辈子看他帮他,但不愿意参与他的生活,他笑着说:“你说的是苏麻喇姑吧!”我喃喃地说:“对,说苏麻更准确!”分别的时候,我要了一个他的mail,回到宿舍后,我发了封邮件给他。
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我,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,本来我已经考了国家某部的公务员,成绩很好,又以面试第二名的技压群雄,已经被录用了。但是没想到横生枝节,由于我的草率放弃,错过了这个机会。
那种从天堂到地狱的剧烈变化对人的意志和尊严是极大的挑战。不要说女孩子,就是男人也难以承受那来自于各方面的压力,人大一个女博士面临感情和事业的双重困惑,从10楼纵身跳下,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就在那几天,北京黄沙漫天、在刮一种怪风,北京高校好几个学生都跳楼了……
我的mail能说什么呢?无非是说自己遇到了特殊的困难,现在真的没有心思考虑感情的问题……
在那个时候,我是多么希望自己曾经出手相援的男人,能够哪怕表示一点点安慰,但是我的希望终于落空了,那一刻让我知道了,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指望某个男人来救赎你,那大概——只能是失望……
过了些时候,我遇到了一件紧急的事情,急需找人商量一下,无奈之下我再次拨通了他的电话,一个女孩子接的,师兄很客气地提了些建议……
那一刻,我终于知道,今生我们的缘分尽了……
时隔5年,再次写下这个故事,是想告诉那些正在寻找幸福的人:如果你相信缘分,那就要好好把握,要比别人多一份耐心和执著,因为——有些人,错过了永远不再回来……